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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土生土长美术大师叶锦添,80年代参与《英雄本色》拍摄一脚踏入商业电影世界,2001年凭《卧虎藏龙》夺得奥斯卡最佳艺术指导奖,《卧虎藏龙》更成为当年最佳外语片奖,蜚声国际。
由《英雄本色》的Mark哥,到《卧虎藏龙》的李慕白,同一个周润发,展现出不同面貌及层次,而追求境界的提升与变化,是叶锦添的创作历程,也是他探索世界的动力。
他喜欢在凌晨四点思考创作,研究佛经、道教与日本文化深层思想,最近为日本殿堂级作家川端康成著名小说《美丽与哀愁》的室内歌剧担任舞台及服装设计指导,四月在香港作全球首映。
今次没有发哥,也不是为拿奖,他却说过程很难忘过瘾,可以剖开小说里面人性暗黑面,得到很大满足,他说:“艺术家要尽量将自己的创作放低,一生人的过程,就是不断遇到你喜欢的创作意念,然后把它放低,你能够放低得越多,表示你越厉害。”
2001年,叶锦添凭籍电影《卧虎藏龙》荣获第73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艺术指导。
李安说我没变过
访问在薄扶林伯大尼修道院进行,伯大尼修道院于1875年由法国外方传道会兴建,有着新哥德式建筑风格,它本来是一间疗养院,为患了热带疾病的传教士提供休养的地方,其后由港府接管,曾于1978至1997年期间租予港大使用,在2002年租予香港演艺学院改建为电影电视学系校舍,今次《美丽与哀愁》室内歌剧的彩排就在学院内进行,而正式演出则在湾仔演艺学院。
记者见到叶锦添(Tim)时,他刚完成当天的彩排,缓缓地走过来,人很随和,一边喝着无糖可乐,一边慢慢说,有时说到某个点会不自觉地爆笑起来,与这位艺术感极强的大师对话,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夺得奥斯卡小金人的叶锦添,一夜之间,跃升成为国际级的美术指导,从此工作排得密密麻麻,记者问他有多忙,他说工作日程已排到2022年,近年他多次举行艺术展览及剧目拍摄工作,经常周围飞,北京、伦敦及纽约都有其展览作品,但他说自己一直没变过,仍是那个有底气的Tim,“我没有怎么变,李安形容我和以前差不多,就算是纯艺术性的制作都会做,你明我意思吗?我其实可以完全不做这类非商业性的制作,但为了朋友,为了有意思的事都会去做。我当然绝对有能力去做大制作,我亦都做着很多大项目,但我希望过程可以随心所欲,做出来的作品对世界有好的影响,令人有感觉。”
艺术家要尽量将自己的创作放低再探索。
窥探人性
他所指的朋友,是《美丽与哀愁》的导演及编舞蔡敏仪(Carolyn Choa)。蔡敏仪出身名门望族,父亲蔡永善是香港首个耳鼻喉专科医生,曾提倡镫骨切除术以治疗耳聋,于1968年创立香港聋人福利协进会,其兄蔡永业则为中大医学院创院院长,曾任医务卫生署长;蔡敏仪的外公罗旭龢爵士对本港的医疗和教育更有巨大贡献,西半山旭龢道便以他命名,女儿罗怡基是圣保罗男女中学前校长。蔡敏仪自细醉心艺术及舞蹈,并以此为事业,其导演作品包括《蝴蝶夫人》,曾分别于英国国家歌剧院、立陶宛国家歌剧院、纽约大都会歌剧院上演,她看过《美丽与哀愁》这小说多次,心灵深受触动,希望把小说改编搬上舞台,她与叶绵添在伦敦有不少舞台合作关系,于是便邀请他做舞台及服装设计,并组成国际知名创作团队,终于一尝心愿。
“那时我们在伦敦,她突然说想做《美丽与哀愁》,我看了剧本,开始时觉得同川端康成其他作品相比较为平淡,讲的事情好微细,但好快我就看到隐藏在背后的暗黑人性,这就变得很有趣。”叶锦添说。
《美丽与哀愁》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成的作品,论知名度可能不及他其他小说如《雪国》、《千羽鹤》及《古都》,却被英国《卫报》评为“死前必看”的作品之一,令人惊艳。故事讲述小说家男主角大木年雄对妻子不忠,爱上年轻的16岁女主角上野音子,音子怀了身孕却不幸夭折,精神大受折磨打击,后来音子的亲密绘画学生圭子为了替老师报仇,于是设下色欲陷阱报复男主角一家,一命偿一命。故事背景发生在日本古城京都和镰仓,揉合日本物哀美学原素,爱恨纠缠,错综复杂,叶锦添更特别去日本做资料拍摄及搜集功夫。
《美丽与哀愁》改篇自川端康成的小说,当中包括激情、妒忌与复仇的故事
日本寻找川端康成
“最难忘是去日本那段期间,我们甚至去到川端康成旧居附近,去了一个古庙,真的很棒,那个庙在半山,旁边有好老的树,很巨型,整个树下面都是阴影,就算上面多猛太阳下面都是阴影,能反映故事主角心里的幽暗角落。文人世界有一种揭发暗黑的能力。我在这地方拍了很多照片,得到很大的满足感。”
他觉得探索故事人物的隐藏人性,并透过艺术手法去表达出来是最有趣的过程,“要理解川端康成这本小说,要钻研几个位,不能只看一个位,就像拆开大厦一幅墙,你会同时看到几层楼正在发生什么事。”他把舞台分成三个空间,每个空间装载主角在不同时间发生的不同事情,“这样会构成好多不同层次,能够表达很多复杂的东西。”
记者问他是否满意今次创作,他说:“怎样都不会满意的,但至少去到某个程度,不是什么都没有,哈哈,都碰到一些过瘾位,挺有意思的,表达到里面人性阴暗面,小说好日本,日本的男人就是这様,这种感觉唯有当代这班作家才写到出来,之后已经写不出了。”
川端康成为世界知名的日本新感觉派作家。
一对九亿人的对话
《美丽与哀愁》不属商业之作,虽然拍过不少成功商业电影,叶锦添却认为市场主导的作品始终不够深刻,“如果全部都变成商业体制下的作品,你无办法去探讨人性真正的问题,如果全部都是英雄美人,最后大团圆结局,就会变成娱乐,久而久之,观众不会觉得有趣味。”
他更认为新媒体时代会对创作人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现在有一个大问题,好多事情都变得公众性,媒体时代的来临,什么都变得开放,但当什么都开放时,深层次的东西就没办法表达出来。”
“情况就好似以前是十个人在一个房间,我和九个人聊天就行,现在媒体时代,是九亿人与一个人对话,你根本聊不到。”
媒体时代越喧闹,叶绵添觉得越沉闷,作品是很多,但千篇一律。他近年钻研佛理,研究《心经》,又周游各地吸收灵感,发现英国人原来创作力保持得最好,原因是这个国家够“怪”,“我有个项目是了解为什么伦敦可以有那么多创作力,好似Alexander McQueen、John Galliano是如何走出来的,我开始慢慢深入了解,最初被打动的是他们对自由的执着,体现在衣服上,个个穿得很奇怪,你无法想像,有些年青人把自己扮成外星人,在头上整出多个角,整个人就好似外星人,但他们不是为了潮流,而是为了人生观、生活理念,最后变成艺术。”
创作总要在凌晨四点
记者即时联想起《哈利波特》,谁说魔法奇幻小说不能打入世界?如果《哈利波特》搬上舞台,由叶锦添设计服装,相信会很有趣的。不过,这位大师最新的创作意念是与“时间”有关,他望着枱上的无糖可乐说:“我发现最好玩的叫做软时间,时间一滴一滴地走,应该每一滴都一样,又可以不一样,好似发梦,又例如另一种软时间的体验,我们这里有五个人,一分钟对我们每个人都不同,如果你在巴黎访问我,你的一分钟同现在的一分钟绝对不一样,因为之后你就不会约家人吃饭,因为家人未必在巴黎同行,你可能要在街吃,这样就会影响你和我讲话的心情。好多事是多维的,每个人的不同但并存在同一个时间,这是好神奇的。”
日与夜,对于他亦有很大的分别,“白日和黑夜的时候不同,为什么要晚上才去看电影,晚上才和人吃顿好饭,白日你会把注意力放在不同的事上,夜晚就是你思考脑里的事。”
他多年前写了一本书《神思陌路》,记录了他的创作经过,记者问他最“神思”的时间是什么,他答是凌晨四时,“凌晨四时是思考最好时刻。这个时候是不同的,这是至阴的时候,没有现实逻辑挡住你,因为大部份人睡觉,是气场最虚的时候。”记者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个时间最好,他说:“好多次经验觉得是这样。我和科学家聊天时他们都是这样认为,都接受,这不是神秘。”
“艺术家要尽量将自己的创作放低,当我脑中出现一个好创作,就把它放低,不想再揽住,放低之后第二件事又出现,又放低,一生人的过程,就是不断遇到你喜欢的创作意念,然后把它放低,你能够放低得越多,表示你越厉害。”
「如果没有挫折,你可能太安全,你的创作太过在轨道上,挫折不安对我來说是正常的,我们所做的就是希望帮助人看到更多的世界。」
撰文:黎明辉
攝影:胡志坚
编撰:黎雅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