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柠萌”的上海办公室距新天地很近,仅隔两条马路。我小时候走过新天地时,就觉得它是一个神奇的存在,是上海独一无二的代表性地标。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我是看着新天地一点一点被建造起来的,它的外表保留了上海经典的石库门面貌,内部却以时尚现代、国际化的建筑语言去重构,既尊重历史传统又充满创造力和想象力。我觉得这是海派文化作为上海精神内核的外显表达。海派文化,本就是吴越文化跟开埠后西方工业文明的融合,是新与旧、传统与时尚、中国与国际的交融共生。
我从复旦国政系毕业后进入SMG工作,整整11年,南京西路威海路是我社会化的起点,也是我10年中的生活半径。2014年我们4个合伙人决定下海创业,在给新公司选址那刻不约而同地决定:要在新天地!那时,SOHO复兴广场正在招租,我们成为了第一批入驻者。想来其中也蕴藏寓意:我们要开创属于我们自己的“新天地”。
多年过去,这里换了许多租户,而我们一直都在生长。在这个新的生活半径里,我最常去的地方是楠书房,一个大隐隐于市的存在,约工作伙伴去那里聊正事,约朋友去那里小坐,甚至独自一人享受放空的片刻。最喜下雨的午后,坐在楠书房的二楼小间,望着面前的小窗,焚香,泡茶。一窗之隔,窗外是入世的热闹喧嚣,窗内是独处的自由心境。
从工作的第5年开始,我就一直处于满载状态。在这个城市里的那些年,我有个自己的隐秘角落,在比较“丧”的时刻,我会去外白渡桥,看着太阳光照耀在钢架结构的缝隙间,那种丰实的美感让整个人获得一种奇妙的能量。
也许它是某种外在的形式。人有时需要给自己找到一个连接内心、汲取养分的符号,于我而言,外白渡桥就是这样一个符号,楠书房的二楼临窗小间也是。
平衡于入世和出世之间,是我对当下人生阶段的自我追求。身处文娱行业,每天都充满活力和创造力。影视工作需要艺术创作,策划时与主创们彼此碰撞以激发创意;需要团队协作,生产中与伙伴们共同打磨一个个作品;待到作品播出时,又会受到观众检阅,需要与大量用户交流。整个过程始终处于信息高频交互的环境中,你可以说这是一份非常“入世”的工作。可是我会警惕这份“入世”的侵蚀,我一直笃信创作首先要向内自我求索,好的创作需要持续洞悉世界的参差多元和人性的幽微之处,而出离、留白,或许是通往精神自由之地的路径。工作中的我常常会被人说“你不太像上海女人”,我想这话的意思是觉得我比较大气豪爽,挺好相处,对上海人的普遍误解是斤斤计较、格局不大,但我眼中的上海人胸怀眼界海纳百川,上海女人自有“腔调”,有着得体的分寸感。
我们公司出品的影视作品常常是讲述大都市里发生的故事,假如要讲一个展现当下女性价值观的故事,我们会选择让它发生在上海。因为耳濡目染,上海女性在职场上的参与度和在家庭生活中的话语权都是相当突出的。上海女人所谓的“要强”,体现在对自我的认知和要求上,她们爱自己,希望自己变得更好,在乎自我价值的实现。《三十而已》里的顾佳在我看来就蛮像上海女人的。
上海也代表着一种高度的物质文明和先进文化的融会贯通,同时,这里的氛围充满令人敬佩的专业主义和工匠精神——所以当一个影视剧的故事里要表现这些,那它也非常适合发生在上海。比如《好先生》中男主角的职业是米其林三星餐厅的主厨。而在制作这些故事的时候,我们也希望把这种专业主义和工匠精神发挥到极致—在一部叫好又叫座的剧集背后,精准的用户洞察转化为对剧作细节、服美化道等各个环节的精心打磨,共同构建起观众们喜闻乐见的“真实”和“共情”。
还有一些有关时代性命题的洞察和探讨,一直位于潮头浪尖敢为天下先的上海,能够为我们的作品提供最接地气的表达场域。我们前不久热播的新作《小舍得》,正是2020年在上海拍摄的。剧中虚构了“江州”,是因为我们希望在教育生态的勾勒上做到南北兼容,加强普遍性。但在解题思路的表达上,我们更多选用了上海的教育惠民政策,比如上海关于来沪人员随迁子女就学的政策(剧中的外来务工家庭子女米桃因此能够在公办小学就读)以及2020年率先在全国实施的小升初民办摇号政策。
在最真实的生活里,如果有朋友第一次来上海,我会带他们去吃上海最地道的美食,这座海纳百川的城市最大的福利之一就是它拥有世界各地的正宗美食,能够满足最挑剔的味蕾。我还会带朋友去兜兜马路,除了著名的“巨富长”、网红武康路,我喜欢更安静的绍兴路、愚园路、安福路;名人故居也要逛逛,宋庆龄、鲁迅、张爱玲、周恩来⋯⋯他们都曾经在这个城市留下印记。假如还有好的艺术展览,那就一起去看展。当然,如果时间只允许选一样,我会带朋友登船去浦江游览,在黄浦江不算宽阔的江面上,城市的历史和新颜在我们的两边徐徐展开,这正是上海最美的缩影。
从这浦江两岸的缩影里可以看到,百多年来商业文明的积淀已铸就这座城市浓厚的底色。而当物质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人们得以企及更高的精神追求。
上海是精神文化消费非常活跃的地方,常年有着各种各样的艺术展览和文化活动。比如每年6月的上海国际电影节影展,城市里的文艺青年们都已经习惯了需要调好闹钟准点秒切才可能买到最想要的票,我也是其中之一。我总是习惯一个人去电影院,这被我视作一种抵达内心的精神体验。平时看电影,银幕上还在走结尾字幕时,工作人员会把场灯打开,催促你离场,但是那么多年的上海电影节期间,所有放映场都保持着美好的传统——等到所有字幕走完,灯才会亮起,尽管知道我们面对的只是一方银幕,观众们还是会齐齐鼓掌,甚至起立叫好。在我看来,这好像就是一个非常“典型”而美好的上海场景。
如果只让我用一个词描述上海,我会用“魔都”,这个来自日本作家村松梢风的词汇,今天已被广泛应用。中与西、新与旧、传统与时尚、最古老和最前沿,所有文化在这样一方水土交融,丰富多元,包容并蓄,上海正是一个充满了活力、魅力和魔力的都市。
采访/撰文:陈惊雷